从流动到留守，从留守到流动，据2015年，全国1%人口抽样调查的数据显示，中国有超过1亿人的儿童受人口流动影响，他们自上学之始，便在忧虑明天是否还能上学！

协作者17年服务过程中，在每个暑期结束的时候，总被一种充满忧伤的离别情绪所围绕——因为那些完成小学学业就要进入初中的孩子们，因为身份，因为学业，不得不为自己做抉择——在下学期开学之前，是留在城里升学还是返乡读书？他们又有哪些背后的故事？

小琪在辅导弟弟写作业（拍摄于2018年9月）

对于收废品的妈妈来说，根本拿不出小琪升学所需的证件证明，原则上小琪无法被所属教辖区的初中录取，而为了争取一线希望，从5月开始，小琪和妈妈就在到处询问升学的事情，到处找学校。7月17日，足球买球app官方官网 的社会工作者去到家里探访，临近中午，才等到小琪妈妈从外面回到家中。那一天，她们去了街道办事处和镇政府咨询小琪升学的事情。而在这之前，她和小琪连着在雨天跑遍了包括多个辖区的街道和好几所中学。见到我们，妈妈攥着那本有些潮湿的户口本，无奈地说：“没有证件，‘他们’让孩子回老家读书，但老家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屋外的雨还在下，被废品围困的小平房被雨水砸得叮叮当当。小琪妈妈说：“老家连一间遮风挡雨的屋子都没有。虽然她已经比同级的学生大了两岁——当初也是因为户口和证件，被拖了两年才能入学。”即便回老家可以上寄宿学校，对于从来没离开妈妈的小琪来说，她说很害怕一个人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想留在妈妈和弟弟妹妹的身边。

除了没人照顾小琪，不放心孩子一个人生活，回老家住校、日常的生活花费，对于妈妈来说，难以承担，更不要说选择学费高昂的民办学校，除了小琪，她还要照顾其他的孩子。

7月底，各个学校的招生报名即将截止，因为太着急，在为孩子升学去跑各个学校咨询的时候，小琪妈妈在骑电瓶车的时候，不小心发生了碰撞，大腿被划伤了一个大口子。没顾着及时处理伤口，大腿发炎发肿，去社区医院简单挂了水消炎后，妈妈还继续带着伤口，为孩子上学的事情跑各个学校和政府部门。

六年级的学期结束，尽管小琪已经在这一学年以来，努力弥补之前落下的学业，但考试结束后，小琪的成绩仍不理想。当问各个学校是否能报名接收时，除了户口和证件，因为没有奖状、成绩分数偏低，咨询的的所有学校直接拒绝了，而相关单位的回复也都是让回原籍就读。

如果还想要留在南京读书，有人建议小琪一家去找找“关系”，或者花钱，不然等待她的就是一个“收底”的学校，甚至没有学可上。面对当下和未来，小琪说，除了焦虑，还有迷茫，她不知道，她可以做什么，能做什么，她还要上学吗？这个暑期，对于这个14岁的孩子来说，在迷茫与焦虑中承受着本不该由孩子承担的成长之重。

面对孩子上学难，小琪妈妈握着皱巴巴，潮湿的户口簿，问我们：“我只希望他们能完成九年义务教育，怎么会这么难呢？”直到现在，小琪的上学问题依然没有着落，同时也错过了学校招生报名的截止时间。

社会工作者走访小琪家（拍摄于2018年9月）

2015年10月，经由打工子弟小学推荐困难家庭名单，我们与小琪一家认识，从那时开始，社会工作者和志愿者每学期都会到小琪家里进行探访，对家里的经济情况、家庭关系、社会支持等状况逐渐有了更多的了解。针对家庭的经济困难，通过发放小额助学款，缓解家庭的经济压力；通过链接陪伴天使志愿者，为小琪及姐弟提供课业辅导、心理情感支持等服务；并动员小琪及姐弟参加公益夏令营等活动……小琪有了更多和同伴交往的机会，我们也看到小琪在活动中所展示的的绘画能力，以及勇敢地站上舞台表演时的自信。

陪伴小琪一家的5年里，我们见证着这个孩子成长、改变的点滴。小琪从不爱表达，不自信，自我否定到成为一名公益少年，关注和讨论社区问题，表达、展示自己。一点一滴的改变，让我们和小琪对于未来，都有更多的期待和希望。然而今年，小琪小升初，面临困难，我们也曾查询政策，咨询学校和相关教育部门……然而，了解越多，发现我们能做的却非常有限。

2020年4月30日，国家统计局发布的《2019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中显示，50.9%的农民工反映随迁子女在城市上学面临一些问题，随迁儿童上学升学难、费用高问题在东部地区和大城市更为突出。从各地区在2020年春季学期相继颁布的2020年义务教育招生工作通知显示，流动儿童异地上学升学的主要阻碍来自于各地相关部门对流动儿童进入当地公立教育体系设定的准入门槛与升学限制。相关的证件主要涉及家长在务工所在地有稳定的就业、保险与居住证明，不同地方根据自身财政情况、当地劳动力供需情况，对证件有不同的具体要求。

在协作者服务的大部分困境农民工群体中，大部分是迫于生计不得不离开乡村进入城市谋生，从事短工、建筑、拾荒和小本生意等非正规就业，缺乏社会保障的群体，稳定就业与保险证明对于这些灵活就业、非正规就业的农民工群体来说，基本是无法企及的门槛。

另一种是积分制，父母的背景资历达到一定分数，孩子才有机会进入公立学校就读。在积分制规则下，学区内剩余学位按积分从高到低分配。越是底层的劳动者越受到排斥，其子女进入公立学校就读的机会也就越渺茫。

——C计划：《非京籍儿童如何入学？打破双重隔离》

对于无法满足随迁子女异地入读公办学校门槛的的孩子，不是选择花费更高的成本进入民办学校，就是返乡被留守在老家。而像小琪，从出生到长大，都生活在父母打工所在地的孩子，因户籍限制被迫返乡就读，面临家庭分离，成为新的留守儿童。尽管有调查显示，大部分外来务工人员希望能够把孩子带在身边，也有教育专家呼吁：带在身边对孩子的成长教育都更有利于孩子身心健康发展，但现实是，就算出生在城市生长在城市，老家在城市之外的这些流动儿童，在各个阶段入学时，都有相当的孩子，被迫成为新的留守儿童。

陪伴天使在周末时陪伴小廖的孩子（拍摄于2019年）

解读

根据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发布的《2015年中国儿童人口状况——事实与数据》报告统计，2015年全国流动儿童有3426万人，留守儿童则有6877万，意味着在城市化发展背景下，1.03亿受人口流动影响的儿童中，只有三分之一的孩子能够留在父母身边读书生活，不得不长期忍受亲子分离之苦。

协作者自2003年开展针对流动儿童及其家长的服务，建设协作者童缘项目点，在社区为儿童，特别是缺乏资源的困境儿童建立自然、简约、优雅的综合性儿童之家，开展以促进儿童参与为中心，进而深入家庭、带动社区、影响社会的四位一体的儿童社区教育服务。同时针对因亲子分离，父母无法给予孩子学习辅导和情感支持的务工人员子女，开展“陪伴天使服务计划”，通过招募志愿者对困境儿童进行一对一陪伴服务，协助困境儿童处理学业问题，为困境儿童提供课业，心理与情感等支持。

2019年暑期，正好是农忙的时候，我们去小希家走访，了解了家里的情况后，我们链接了陪伴天使志愿者与小希结对子，由志愿者到家里或学校开展陪伴服务。疫情期间，协作者社会工作者通过线上陪伴服务，为小希提供学业辅导和情感支持。同时，疫情缓解之后，协作者邀请小希来到协作者童缘，在同伴交往相处中获得陪伴支持。

但无论是像小琪一样从流动面临返乡留守，还是像小希一样将从留守到流动，所承受的亲子分离之痛是被迫的选择，家人相聚与陪伴是每一个父母的心愿，而父母的陪伴，是对孩子的成长也是根本的需求和权利。

把小希带到厦门读书，依然面临一些挑战，小希爸爸说：”厦门这边入学难，不知道能不能接收，对大人交社保有要求，还需要积分。现在还有距离，还没达到。但在厦门找学校读书也很难，需要花好几万钱，在这方面，压力会比较大。今年来不了的话，明年一定带过来。我计划等孩子来厦门了，每天他下午放学后，上晚托班，我下班去接他，回来一起吃完饭，休息一下，一起出去转转，再回家洗漱睡觉，第二天早上送他上学，我累些没有关系。我想多陪他出去走走、看看，让他了解城市的生活，让他变得自信开心点，让他感到爸爸是爱他的。”